中小游戏公司，等到救命版号

文/张霏

编辑/李信

2022年4月11日，游戏人收到了今年最好的礼物。

4月11日20点17分，国家新闻出版署官方网站突然公布了一份4月游戏版号，共计45个。这意味着，时隔263天，望穿秋水的游戏人，终于迎来了期盼已久的版号。

2022年4月份国产网络游戏审批信息，图源国家新闻出版署官方网站

一时间，游戏从业者们庆祝“公司有救了”、“项目有希望了”。国内游戏圈弥漫着欢天喜地过春节的氛围。

虽然首批开放的版号数量不多，且后面还有等待审批的漫漫长队以及复杂的审查规则，但对于压抑已久的游戏人来说，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。单单收到政策松绑的“开闸”信号，已经足够让他们兴奋。

其实早在3月初，就有网友曝出4月下旬恢复发放游戏版号的传言，虽然随后被游戏工委相关负责人辟谣为不实消息，但在游戏行业引起了轩然大波。

由国家新闻出版署核发的游戏版号，是游戏产品发行、运营的“通行证”。没有版号，运营、营收也无从谈起。

2021年7月暂停发放游戏版号的这段时间里，游戏行业发生了很多变化。

许多中小游戏厂商出现了裁员甚至关停现象，完美世界、B站等公司频频传出裁员的消息。市场蔓延着期待、失望和焦虑的情绪，整个行业每天都在等着版号恢复审批那一天的到来。

这也就不难理解，市场对于此次游戏版号重发为何情绪如此高涨。中信证券也发布报告，表达对游戏行业的看好——随着游戏版号恢复发放，游戏行业景气度整体有望回暖。

不过，本次游戏版号审批，也有令人特别之处。

第一，游戏大厂未上榜，A股小巨头集体放行，中小厂商成重点扶持对象；第二，移动游戏占到了获批游戏的86.67%；第三，获批游戏类型以轻度休闲游戏为主。

版号解冻后，游戏行业稍微松了一口气，但是危机感并未远离。总量调控之下，版号发放是否具备持续性？对于一些拿到游戏版号的中小企业而言，挺过了8个月等待期，它们能否有实力重新组织资源做发行买量投入？中小厂商是否一直会是重点扶持对象？

1、拿到救命版号的“幸运儿”

“今晚包饺子！”

游戏版号重启发放的当晚，整个游戏圈陷入沸腾。心动网络CEO黄一孟直接在朋友圈晒出晚饭——一盘水饺。并且还在知乎发布该朋友圈截屏，并附文感慨：“在上海疫情风控中已经憋了十几天了，算是在长夜中等来了一束光明吧”。

心动网络CEO黄一孟朋友圈，图源知乎

或因情绪过于激动，黄一孟把“封控”写成了“风控”。同样，在推特发布庆祝文案时，他又把“喜大泪奔”打成了“泪大喜奔”。

不只心动网络，天津队友科技CEO李喆忍不住在社交平台连发四个“啊”和一个感叹号，创梦天地总裁高炼惇分享了一首歌，游族网络CEO陈芳直接开香槟了。

不过，喜悦之后，游戏从业者们开始回归冷静，从首批过审的名单中，试图看出一些“暗号”。

本次获批游戏共计45款，同比下降47.67%。其中，37款为移动端游戏，5款客户端游戏，2款休闲益智类手游，1款Switch游戏。

移动游戏占获批游戏的名额最多，与国内游戏市场的特点相符。中国音数协游戏工委发布的《2021年中国游戏产业报告》显示，移动游戏占国内游戏市场规模已经高达76.06%。

另外，连线Insight梳理本次的游戏版号过审名单发现，上市公司和知名游戏厂商的产品，不算少。

游戏公司产品包括三七互娱的《梦想大航海》、游族网络的《少年三国志：口袋战役》、心动公司的《派对之星》、吉比特的《盒裂变》和《塔猎手》、莉莉丝的《生活派对》、创梦天地的《小心火烛》、金山软件的《剑网3缘起》、4399的《万物之上：觉醒》和心动网络的《派对之星》等。

传媒行业公司产品包括了南方传媒的《激战亚拉特》、皖新传媒的《微光之镜》、凤凰传媒的《快到碗里来》。

万达电影旗下公司互爱互动的《虚树迷宫》也获得版号，另外，字节跳动全资子公司的《弹弹奇妙冒险》和百度旗下的《进击的兔子》，也在获批名单内。

显然，上述厂商大多是积淀深厚的游戏厂商，或者具备自制精品IP能力的开发商，此次版号寒冬带来的伤害尽管被痛击，但不致命，机会仍在。

比如，《派对之星》过审，对于心动网络就是一个非常好的时机。一位关注游戏行业的投资人接受经济观察报采访时分析，心动网络此前没有特别强的自研游戏，过去一两年股价表现并不如意。上个月《派对之星》在日本市场上线后，连续11天拿下日本iOS免费榜榜首。如果好成绩能顺延到国内，大家对这家公司的期待会慢慢回来。

略有财力的游戏厂商虽没有倒闭，也进行了项目缩减、裁人，断臂求生。自去年年底起，百度、莉莉丝、IGG 等游戏公司都出现了砍掉自研项目或裁员的情况。

与第一次“版权寒冬”解封后的首批版权名单风格有些相似，此次获批名单中，还有不少中小厂商的产品，但没有游戏巨头腾讯、网易的任何一款游戏。

连线Insight查阅发现，2018年版权寒冬解冻后，前三批游戏版权名单都未有腾讯、网易的产品，直到第四批名单才开始出现两家名字。但此后2019年全年，网易、腾讯一路开挂，成为当年获得版号数量最多的两家大厂，分别获批32款、31款。

因此，这次版权重开后，腾讯、网易的产品获批，只是时间问题。

几家欢喜，几家忧。需要重点注意的是此次获批的中小厂商。连线Insight通过爱企查发现过审名单内，有几家运营单位的生存状况存在异常。

《梦幻小狗》的运营单位和《浮空幻想》的运营单位，登记的住所或者经营场所均已无法联系；《小小城主》的运营单位上海灵亿科技有限公司，其官网已更换为护肤品网站；《旺旺牧场》的运营单位南京五指玩游网络科技有限公司，官网已变更为信息服务网站。

上海灵亿科技有限公司网站跳转页面，图源官网

拿到版号只是开始。一款游戏通常要经过一定时间的精细化运营，才能获得可观的流水。有的小厂商拿到版号，就已经消耗了厂商所有的运气，之后能否重新组织资源做发行买量投入，是个大问题。

2、黎明到来之前，一批游戏公司已倒下

上一次2018年游戏版号审批暂停，导致众多中小游戏公司倒闭的情形，再次在3年后再次上演。

不同于第一次因机构改革停发，第二次版号停发没有官方公告和说明。2021年7月22日起，国家新闻出版署的游戏审批结果公示页面，停止了更新。起初这一异常并未引起业内注意，直到连续两个月停止更新后，网游版号疑似暂停或放慢审批的猜测，愈演愈烈。

2021年7月22日至2022年4月11日，游戏审批结果停止更新

一边是版号审批名单突然地沉寂，一边是配套下发的未成年人保护监管政策和内容审核机制，给游戏行业带来强烈冲击和恐慌。

停发版号的两个月后，也就是2021年9月1日，国家新闻出版署下发的《关于进一步严格管理切实防止未成年人沉迷网络游戏的通知》正式实行，被外界称为“史上最严、最强防沉迷规定”。

一周后，中央宣传部、国家新闻出版署有关负责人会同中央网信办、文化和旅游部等部门，约谈了腾讯、网易等重点网络游戏企业和游戏账号租售平台、游戏直播平台。

随后一天，便有报道称，此次约谈提到国产网络游戏审批将暂停。但不久后，该报道修改了口径，将“暂停审批”改为“放慢新网络游戏的审批”。

自此，版号审批暂停的风声一直未有停歇，没人知道版号何时重发。

游戏行业也曾寄希望于2021年的游戏产业年会，毕竟2018年的“版号寒冬”，就在这一会议中被正式宣布结束。然而，冰冷而又沉重的现实是：那次会议只字未提版号何时能恢复发放。

审批中止，意味着新开发的游戏产品无法上市。研发费用打水漂是小事，更重要的是无法推出新产品，公司很难维持业绩增长了。

不少中小游戏公司面临经营压力和情绪崩溃。去年圣诞节，B站UP主AZGames发布一个名为《没有游戏版号的477天，绷不住了》的视频，讲述了他独立开发制作的游戏《陶艺大师》长达477天的艰难送审经历。一时间引起了不少游戏同行的共鸣，共计播放量超过了130万。

《没有游戏版号的477天，绷不住了》视频已删除，图源B站

对于此次版号寒冬，相关审批部门的态度也比较模糊。回应今年2月“2022年或将不发放网络游戏版号”传闻时，国家新闻出版署相关人士表示版号申请“仍在正常接收”。

幸运的是，此次版号重发后，《陶艺大师》成为首批拿到版号的幸运儿。

但很多中小游戏厂商并没有《陶艺大师》的幸运。天眼查数据显示，自上一次2021年7月发放版号到今年4月，有2.2万家游戏相关公司注销。

不少中小厂商，因为游戏版号的暂停发放，没法上架新产品，只能过度依赖老产品，同时精品游戏严重匮乏，被迫退出市场。

百度游戏也是一样。据新浪科技报道，2021年12月22日上午11点的全员大会上，百度宣布裁员计划，移动生态事业群MEG下面的百度游戏部门300多人，几乎全部被裁。

可以说，百度游戏历经沉浮，至今未有足够亮眼的精品。百度与游戏的渊源最早可追溯到2008年4月。当时还是BAT三巨头之一的百度，联合盛大等组建了百度游戏平台，但这次试水并没有太大的水花。

在大话西游等诸多大型网游压制下，百度的页游增长缓慢，始终难以占据太多市场份额。

两年后，百度又推出“双百计划”，计划重点扶植百家游戏发展壮大。当时是百度高级副总裁沈皓瑜直接表示“无论企业还是个人，只要有优质的游戏产品，百度都会向其敞开大门。”

但这一年，手游这种游戏形式开始崛起，百度的双百计划折戟。

2013年，国内手游市场井喷式爆发，百度又转向新风口。这年百度以19亿美元的价格，收购了最大的游戏分发渠道之一“91无线”，与多酷整合后成为“百度移动游戏”，正式下场研发游戏。

但之后几年，百度游戏业务不温不火，2017年初，百度以12亿元的总价把游戏业务出售给了第三方公司。

反复的失败，让投资者很难看好百度做游戏这件事，所以时隔八年，在2021年7月ChinaJoy上，百度宣布重组游戏业务，再探游戏市场后，投资市场以及外界对这家公司“缺少游戏基因”的质疑，不绝于耳。

百度急着做游戏，是可以理解的——百度急需要钱，游戏行业一直是利润极高的行业，门槛低、来钱快。

刚赤膊上阵的百度，“出门”便撞上第二波游戏版号寒冬，最终在年底对游戏部门大裁员，断臂求生。接着，被曝解散4个月后，百度迎来了期盼已久却迟到的游戏版号，百度的《进击的兔子》终于有版号了。

但游戏有版号只是开始，百度是否有能力真正做好高质量又好玩的产品，获得市场青睐？是否其他游戏产品也能获得一定比例的版号？一切都需要百度给出答案。

虽说政策正在倒逼游戏厂商快步踏入游戏精品化赛道，但不排除有些真正追求质量、专心做产品的小工作室，也被迫“胎死腹中”。

未来，版号配额制和内容限制，已经板上钉钉。存活下来的中小游戏公司将面临更为激烈的“争夺战”。

3、游戏行业的苦日子结束了吗？

漫长等待后，游戏行业会“重回正轨”吗？这是业内人士最关心的问题。

虽不知版号发放是否具有持续性以及下一批是何时，但能让整个国内游戏行业吃下定心丸——不仅能让中小厂商士气大振，上市公司也有希望尽快调正收入结构以及资本市场估值。

受版号影响，即便是有库存的游戏企业，其收入也受到了明显影响。腾讯最新财报显示，2021年第四季度，金融科技及企业服务板块带来的收入，首次超过游戏业务。在此之前，腾讯营收支柱一直是毛利率较高的游戏业务。

另外需要注意的一点是，腾讯游戏的营收包括本土游戏和国际市场游戏收入两部分。

其中，本土游戏市场的收入在三季度和四季度中，同比增幅分别仅为5%、1%，远低于以往水准。

腾讯本土游戏收入为何下降？财报指出，环比收入下降与季节性下降，与本季为保护未成年人而采取的额外措施相关，同比收入增长停滞或也与之相关。

当然，受此影响的并非腾讯一家，另一游戏霸主网易的日子也不好过。

财报显示，网易三季度的在线游戏服务净收入为人民币159亿元，同比增加14.7%，低于去年同期的20.2%。对此，多数分析师给出的解释是，因为政策因素影响国内游戏公司。

过去一年，游戏厂商选择进入业务收缩阶段，版号重发后，最直接的表现是一些公司开始重新推广项目、招人。

每次版权停发，是为了整顿或合规游戏产业中某些既存问题。在国内监管趋严、版号收紧的环境下，游戏出海的必要性被提高了。越来越多游戏厂商也的确把战场搬到了海外。

一位大厂二次元游戏制作人接受游戏垂类媒体《游戏葡萄》采访时，直言“不会因为版号开放，而调整业务方向”，等国内版权审批流程步入正轨，再开始推进。

出海也不如前几年容易了。第一次经历版号寒冬时，不少中小厂商就把视线投向了游戏出海上。从2021年下半年开始，新一轮游戏版号停发后，大厂也把海外当成了出路，海外市场的竞争逐渐激烈起来。

比如从去年开始，腾讯的另一大方向是加速出海，旗下的天美、光子工作室已经完成海外布局。并且在2021年12月，又推出全球游戏发行平台Level InfiniteLevel Infinite，在海外多地成立了办公室。

加之，做海外产品需要进行长时间的用户、市场调研，因此，对于毫无经验的中小游戏团队而言，发展海外市场并不比深耕版号收紧的国内市场容易。

无论国内还是海外，游戏行业百花齐放的时代已经过去了，今后，“头部效应”或可能持续加剧。面对诡谲多变的行业环境，中小游戏厂商面临的挑战，或会更加复杂。

很多游戏公司，恐怕还要过一段艰难的日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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